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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池的江湖里,鈣鈦礦太陽能電池一直是聰明又任性的“天才”。它能在實驗室實現單片小面積的光電轉化率達到25%甚至更高,卻也擁有致命缺陷:不太穩定,有些“任性”。?
這種“任性”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鈍化這一關鍵步驟。每個鈣鈦礦電池在“出廠”前都需要經歷表面缺陷鈍化,就像給電池“開藥治病”。當科學家設計好了鈍化劑濃度,若微環境(天氣、溫度等)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化,鈣鈦礦可能就“任性”了——其表面狀態容易發生很大變化,導致電池性能大相徑庭,結果苦了科學家,又得重新調整鈍化劑的濃度。這使如何設計鈍化策略、如何給電池“開藥方”變得異常棘手。?
就在去年2月,致力于深耕鈣鈦礦太陽能電池領域的王睿實驗室剛給鈣鈦礦電池開出了新藥方。?
時隔一年多,王睿團隊再一次為鈣鈦礦電池開出了新的藥方。但這一次,王睿決定給鈣鈦礦一次選擇的機會,讓它自己選擇它所需要的藥。?

北京時間6月9日18:00,Nature Energy?雜志在線發表了西湖大學工學院王睿團隊的最新成果“Fluorinated Isopropanol for Improved Defect Passivation and Reproducibility in Perovskite Solar Cells” 。該研究提出了一種基于氟化異丙醇(FIPA)的飽和鈍化(SP)策略,成功解決了鈣鈦礦太陽能電池表面缺陷鈍化中的可重復性和普適性問題。SP策略通過使用高濃度的FIPA 鈍化劑溶液處理鈣鈦礦表面,然后通過異丙醇 (IPA) 和FIPA的混合溶劑沖洗去除多余的鈍化劑,確保表面缺陷完全鈍化,并形成一層薄薄的低維鈣鈦礦,既不干擾電荷傳輸,又最大化了缺陷鈍化效果。?

論文鏈接: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60-025-01791-z
王睿團隊的這一研究為可擴展、高性能的光伏技術提供了重要的技術支持,有望為鈣鈦礦太陽能電池的商業化應用做出貢獻。?
實驗室里的玄學難題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們解釋過何為?“表面缺陷”,何為“鈍化”。鈣鈦礦電池的核心鈣鈦礦分子有著獨特的ABX3結構,組成它的離子構成了一個八面體晶格結構。?
但現實里制備鈣鈦礦電池的過程中,經常會發生“缺失”,比如缺一個A離子、少一個B離子——這樣的情況,被統稱為缺陷。就像墻上有很多裂縫,表面缺陷會導致電池能量流失,降低效率。缺陷可以通過使用鈍化劑 “鈍化”來解決,即讓“缺失”的部位補上,或者是讓這個缺失更難形成。在 “出廠”走向大規模應用之前,鈣鈦礦電池都需要經過表面缺陷鈍化。?
然而,做好 “表面功夫”,其實最難。 鈣鈦礦電池,有點像情緒不太穩定的任性小孩。再精心設計的鈍化劑,也敵不過它的 “川劇變臉”。
鈣鈦礦的表面狀態常常在不同批次、使用者和實驗室之間發生變化,這主要歸因于加工歷史和環境條件的波動,如溫度、化學計量比、濕度及溶劑蒸發引起的微環境等輕微變化。這些通常是無法避免的波動,卻可能導致鈣鈦礦表面狀態的顯著差異。?
“今天鈍化時電池效率是25%,明天效率變22%了。”?
兩年前,還在王睿課題組做博后的王思思經常面對這樣令人頭疼的”玄學難題”:為一個鈣鈦礦調好了鈍化劑的濃度,微環境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化,鈣鈦礦電池表面狀態就發生了很大變化,又得重新調整鈍化劑的濃度。?
當表面缺陷多,鈍化劑濃度過低,可能導致缺陷鈍化不徹底;當表面缺陷少,鈍化劑濃度過高,其可能滲入鈣鈦礦電池太深或與其 “過度反應”,破壞了電池的3D主體結構,生成過多低維相鈣鈦礦。?
低維相鈣鈦礦是傳統三維鈣鈦礦結構在維度上降低的衍生物,是表面缺陷鈍化過程中容易生成的產品,它雖然能夠鈍化缺陷,降低非輻射復合(光照射電池后,電荷白白消失而非轉化為電能或光),但是過多的存在反而會導致電池導電性暴跌、能量浪費、電阻暴增,降低了電池效率,致使電池性能不穩定。?
總之,鈍化這一步,簡直像開盲盒。
這種“玄學”難題,也被稱為鈍化的不可重復性,對于王思思以及眾多研究者來說是很大的困擾,對于工業生產來說則更是致命的缺陷。
因此,開發一種能夠容忍偏差、在不同情境下普遍有效的鈍化策略,對于維持鈣鈦礦電池表面缺陷鈍化的持續有效性,推動鈣鈦礦太陽能電池的工業大規模生產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但這一目標依然面臨巨大的挑戰。?
給鈣鈦礦一次自己選擇的機會
雖說重復的失敗是研究道路上的家常便飯,但王思思不甘就此停止。?
“它變我也變。”?
王思思想換一種思路。 “鈍化過程中就是有不可控制的因素,鈣鈦礦電池就是會動態地變化,那有沒有可能,存在一種能夠回應動態變化的同樣動態的策略?”?
也許,這個策略應該交由鈣鈦礦自己來 “定” 。王思思決定,與其控制鈣鈦礦電池,不如“給它自由”,給它一次自主選擇的機會。?
傳統的鈍化策略(CP策略)是“連續涂布” 或 “常規涂布”,即將固體、液體或氣體的鈍化劑 “滴”在鈣鈦礦薄膜表面(旋涂法),或將鈣鈦礦浸泡在鈍化劑中(浸漬法),都可以達到缺陷鈍化的效果。但這一鈍化策略的效果對操作條件(比如鈍化劑濃度、涂布速度等)非常敏感,稍有不慎就會導致鈍化劑分布不均勻或滲透過深,從而致使電池效率折損。?
這也被稱作操作窗口狹窄。想象開車通過一條隧道,操作窗口大小好比隧道寬度,而你的工藝參數波動范圍就好比車身寬度。隧道越寬(操作窗口越大),車身越不容易撞墻(工藝失敗)。?
使用CP策略,需要精準確認鈍化劑濃度。那么,如果一開始先給濃度高一點、劑量多一點的鈍化劑,讓鈣鈦礦電池自己選擇自己所需要的鈍化劑,再用洗滌劑洗去“它不要的”、剩下的鈍化劑,這樣,操作窗口是不是會變得更大,鈍化也變得更方便、更有效??
王思思花了2年的時間,終于探索出了一種自適應飽和鈍化策略(SP策略):先使用高濃度鈍化劑——氟化異丙醇(FIPA)溶液處理鈣鈦礦表面,然后通過異丙醇 (IPA) 和FIPA的混合溶劑沖洗去除多余的鈍化劑,確保鈣鈦礦電池的表面缺陷完全鈍化,并形成一層薄薄的低維鈣鈦礦,既不干擾電荷傳輸,又最大化了缺陷鈍化效果。此外,這種策略還能有效擴大操作窗口。
為何SP策略能達到看似如此完美的鈍化效果?答案,都在FIPA溶劑里。

FIPA溶劑
研究人員通過X射線衍射和掃描電子顯微鏡分析發現,氟化異丙醇 (FIPA)能夠有效抑制鈍化劑的滲透性和反應性,抑制了低維相鈣鈦礦的形成,從而有效擴大了操作窗口,使該策略具有較高的容忍性,能夠應對鈍化劑濃度偏差。
原理是什么?當使用傳統IPA溶劑時,有機銨鹽鈍化劑(比如PEAI鈍化劑,結構簡式為 R-NH??X?)中的N-H鍵能與IPA溶劑中的-OH發生氫鍵作用。而FIPA溶劑的結構中不僅含有-OH,還含有-F原子(氟原子),這個-F原子也會與N-H形成氫鍵作用。
這意味著,當進行鈍化操作時,FIPA溶劑中的-OH和-F會像兩只有力的手,“爭相”拉著鈍化劑中的N-H鍵,-F作為氫鍵受體會導致N-H鍵被過度削弱,讓其結構中帶正電的H?(質子)脫落,即 “脫質子化”,從而導致鈍化劑反應性降低。
這樣,帶FIPA的洗滌劑就會在鈣鈦礦電池選取了足夠的“藥”(即鈍化劑)之后,及時反應掉電池不再需要的“藥”,防止這些“藥”與它過度反應,產生“副作用”。
雖然決定了讓鈣鈦礦 “自己選擇” 鈍化劑,但鈍化、洗滌分別使用什么溶劑,依然需要人為設計。
這個過程中,研究團隊像調雞尾酒那樣調制了鈍化劑和洗滌劑?。

在鈍化時,為什么選擇用FIPA溶劑而非IPA溶劑?在洗滌時,為什么選用IPA和FIPA的混合溶劑而非純IPA或純FIPA溶劑? 這可不是隨便選的。
就像是調制雞尾酒,每次加什么酒、加多少酒,都有講究,且需要排列組合、反復試驗。
研究人員將IPA和FIPA輪流作為鈍化劑和洗滌劑的溶劑,嘗試了四種 “鈍化+洗滌”的組合——IPA鈍化+IPA洗滌、FIPA鈍化+FIPA洗滌、IPA鈍化+FIPA洗滌、FIPA鈍化+IPA洗滌。
結果發現,單用IPA或FIPA鈍化和洗滌,效果都不太理想:IPA就像更烈的酒,容易“反應過猛”,生成有害的低維相鈣鈦礦;FIPA就像更溫和的酒,雖降低了反應性,但容易修復不完表面缺陷。
但如果像調制雞尾酒那樣將IPA和FIPA混合著用,則可以中和兩者的“優缺點”。“IPA鈍化+FIPA洗滌”的組合有效降低表面非輻射復合,而“FIPA鈍化+IPA洗滌”的組合在降低界面電阻方面有優勢。
進一步,他們調雞尾酒的過程也詳細地說明了:與傳統CP策略相比,升級版SP策略提供了更廣泛的操作窗口:它適用于多種鈍化劑,且能夠調節鈍化劑的反應性;也適用于多種鈣鈦礦組成和器件結構,在不同薄膜制備方法以及不同環境條件下都具有通用性,并使鈍化后的鈣鈦礦電池表現出了顯著的光電轉換效率,還提升了電池的性能穩定性。
當王思思小心翼翼的給鈣鈦礦電池分別滴上2滴不同的溶液,王睿團隊2年多的研究成果也迎來了曙光。通過“傾聽材料自己的聲音”,團隊為鈣鈦礦電池這一“任性天才”找到了“自主選擇"的缺陷鈍化方案,攻克了長期困擾學界和業界的可重復性難題。?
“我們之前的研究都是人為給鈣鈦礦電池設計鈍化劑的濃度,把我們的想法 ‘加’在它身上。這次,決定讓鈣鈦礦自己選擇自己需要的鈍化劑。方法是,先放很多高濃度鈍化劑,然后通過一種溶劑把多余的鈍化劑洗掉,這樣鈣鈦礦就會自己留下自己需要的鈍化劑,就像 ‘缺多少藥就拿多少藥’。” 王睿笑著說, “因為鈣鈦礦是最懂鈣鈦礦自己的人。”?
如果說去年2月的研究更注重鈍化效果的持久性,那么這次的研究則強調鈍化效果的可重復性,可以理解為鈍化操作工藝的標準化。當鈍化操作不再因鈣鈦礦電池的“任性”而不可重復,也就意味著電池生產效率的提高,能更快地落地、應用。?
我們也仿佛看到實驗室內這一抹小小的亮光,正在照亮實驗室外更廣闊的天地。?
本項研究的第一作者為西湖大學工學院助理研究員王思思。西湖大學工學院研究員王睿、浙江大學研究員薛晶晶為共同通訊作者。該工作受到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浙江省自然科學基金,浙江省尖兵領雁項目,白馬湖實驗室,浙江省全省智能低碳生物合成重點實驗室,西湖大學未來產業研究中心、西湖大學物質科學和分子科學實驗平臺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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